給東北案十三人的信

我只是一個平凡的教師,對你們被送入牢獄,非常憤慨,做不到什麼,也只能寫封信,讓你們知道,支持你們的人,其實很多。

我完全不認識你們,只在報章上讀過報道:是一群活潑純真的年青人,到東北農村作體驗學習,認識了村民,感受艱苦農村生活,受他們感動,尊重自然生命;政商要發展東北,見村民家園會盡毁,組織起來,為公義而走上抗爭之路,是很感人的故事。

你們一直都很和平理性,說道理,提建議,苦行一役,喚醒民眾關注弱勢村民苦況,很觸動。可惜政權強行通過法例,情急之下,闖進大樓抗議,就被一一關押,令人痛心。

無論官員或某些法律人士如何解釋,對我及很多朋友們,你們就是,為維護公義,因公民抗命而入獄的良心犯,是不容政權官員如何砌辭解釋,及法律精英如何瞓身護法,而會改變的。

有人認為有教師敎壞你們,父母縱容你們,使你們付出代價;他們都錯了,你們這些「行公義、好憐憫」的情操行為,反過來感染及教育我們,是好榜樣。

我是教師,不會因教出十優狀元而自負,更不希望學生只為上爬而忘卻公義,只期望他們在價值紊亂的現况中,能堅守民主、人權,為弱勢社羣而努力。

我明白,你們的父母及親友都會很傷心,不過,他們都會以你們為榮。

我知道,獄中的生活非常難過,不是靠幾句鼓勵同情說話就可捱過,希麼大家要堅守信念,你們的牢是為我們而坐,為崇高價值而犧牲。

2017.8.31 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求仁得不仁

這個多星期,聽到報導,瞥見影像,讀到評論,都淚盈於眶。臉書、群組的朋友,無一不為因追求公義,卻被送入牢獄的年輕人而悲憤。

這些年青人,不崇尚「四仔主義」,不投身金融地產,炒賣置富,不逢迎吹捧、鑽營上爬,不夠醒目,「非」香港仔,難以事業有成,位高權重。他們只會身體力行,為民主普選而奮鬥,為弱勢社群而發聲,正是「行公義、好憐憫」的好榜樣。

我們的威權政府,刻意把他們收監,以展示不夠「乖」的下場,更振振有辭,依法辦事,卻廻避責任,不理前因。

我尊重法治,被法律精英,教曉我什麽是rule of law, 不是rule by law

我尊重傳媒,維護新聞自由,真的以為是三權以外的第四權。

確實很失望,大律師公會前主席、及《明報》社評主筆,都以為用超然中立專業的評論,說判入獄是「求仁得仁」,是維護法紀,最衰有人教壞你們。

求「仁」是爭民主、行公義,卻得到最「不仁」的囚禁。

我是教師,慣了對人,不是條文,亦可能太感情用事,卻做不到冷漠涼薄。

乖乖跪下求情減兩月,一臉正氣囚多半年,這是法治精神?而不是法、理、情的考量?
帶頭破壞三權分立的愛國領導、官員,竟然說要維護司法獨立

我們都讀過歷史,遺臭萬年的,是被囚寃獄、為公義而犧牲的義士,還是施嚴刑峻法,視蟻民如草芥的霸權佞臣?

你以為我們做教師的,教學生要崇敬、作學習楷模的,是耀武揚威、專權獨斷的領導,還是被專政鎖在監獄的甘地、昂山素姬、曼德拉、馬丁路德甘?

2017.8.24 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
也談舊日足迹

區家麟寫〈舊日足迹〉,探新彊北阿勒泰喀納斯湖,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。 

八十年代中,與同伴探古絲綢之路,由烏魯木齊出發,經天山北路到伊寧,回走中路,跨唐古拉山到庫車,再走南路,到和田、喀什。

當年,教師都趁長假,到國內遊歷,尋歷史印記;文、史、地的教師尤其熱衷,不怕旅途艱苦、住食惡劣,是一個刻苦經歷,一種磨鍊。當時沒數碼手機,相機菲林都很貴,要算定帶多少筒,每拍一張照片,都深思熟慮,更會拍些幻燈片,作教材之用。現在的年輕旅遊達人,會找各城市的十大吃買玩,食物先由手機咔嚓咔嚓的吃,很難想像。

七十年代初已回內地,仍要儲備糧票,用人民幣外匯券,沒有吃喝玩樂的旅遊感覺,是經歷和學習,閒走街頭市集,感受民生民風,穿梭湖泊山峰,驚覺大自然的奧妙。

那年,走天山北路,都只能坐擠廹不堪,烏煙瘴氣的公車,路的兩旁是無邊際的戈壁沙漠,途中要停下過夜的平房旅舍,沒浴室,大、小二便也只能在屋後草叢解決。一大房有八張碌架床,深夜,闖入五、六個彪形大漢,一身煙味汗臭,都是運貨大卡車的司機及工人。

當年,年青樸實,不懂厭惡,也不懼鼠叮蟲咬,只想着下一站是浪漫的賽里木湖,要停一夜,翌晨可以掏湖水,擦牙潄口,湖畔走一段,看飛翔水鳥,草原放牧的牛羊,才深深感受從沙漠到綠州的喜悅。

途中,常聽到北彊阿勒泰山區的美,及年青男女,乘伐木順風車,獨闖喀納斯湖之勇,應是像區家麟的大學生了。

2017.8.17  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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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校改進沒一條方程式

因緣際會,於一九九八年,參與了大學與學校夥伴協作的學校改進計劃。

當時茫無頭緒,只好參考Henry LevinMichael Fullan等學者的理論,大抵都是要有共識、有策略,目標可遠大,但要循序漸進,從小做起等等。

大學的支援,不能純靠學術權威,更應是憑證為本(evidence-based) 及數據推動(data-driven) 的 。當年資訊科技雖沒現今發達,亦未有大數據的名詞,但用ExcelSPSS分析量化數據,及透過訪談、觀察等等理解學校狀況,對學校改進非常有用。

當年的協作是自發自主的,並不是教育政策的要求,也不是為應付教改課改而出現;大學與學校,都在安全的環境、平等互重的原則下,找出問題,訂立共同目標、部署策略、逐步推行、檢視成果、再反思改進。

這樣的協作,是有意思的,因為從數據中找問題是為了學校的改進,不是作競逐比併,也不是為應付監察,不找待罪羔羊,學校各持份者的共識就容易凝聚,改進的阻力與誤解都相對較少。後來教改課改的點子如潮湧至,改進都是為了「應付」,不再「憑證」了。

這段早期學校改進,並不如理論所述,跟策略計劃就可以成功。以凝聚校內共同目標而言,很多時都南轅北轍。舉一例:學校的公開試成績近年持續下降,這是事實,但當共同探究如何改進時,有認為要加補課時間,取消大量課外活動;有認為此舉剝奪學生其他學習體驗;有認為只因學生懶惰,沒什麼可做。

所以,學校的改進,不是有一條方程式,也不一定是全校所有人都動起來,讓多個小組自發的就問題找改善方法,效果可能更好。

2017.8.10 原文刊放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
教極都唔明

龐永欣引用了一個教經濟學「規模效應」的例子,解釋教師透過一條「好或壞」的總結式提問,得出一個集體答案,是無意的洗腦,沒幫學生思考。

我也教經濟,初出道時也有類似經驗。自以為很熟悉學科的概念,援例恰當,在黑板上邊畫圖,邊落力講解,大聲提問:「當價格下降時,需求數量是否增加?」全班轟一聲的說「是」。

學生大約是第二組別,很專注,努力聽講,大抵經濟科與日常生活多點相關,又不太多背誦,都好像很易明白。我教時亦很有滿足感,自我感覺良好。
測考成績出來,過半不及格,才戳破了上課時的良好感覺。

我又更努力的教一遍,但成績也好不了多少。為什麼如此簡單的價格與需求數量關係,都答不到,怎會「教極都唔明」!

經歷了數次打擊,才嘗試尋找學習失效的問題何在?

學生原來是如此想的:現實上,當漢堡包價格下降,他不會多買包,會去買薯條。我們當然可以大駡學生學得差,需求定律的定義也搞不明,但這真是他們的想法和體驗,而且他們的腦袋要裝的、要記的也不少,不只得一條定律。

教師自己熟習概念,很有條理,問題都極富引導性,指向正確答案,也就以為教得好,夠暢順;其實不理解學生學習的難處,及如何把難點用更多方法演繹,讓學生用更多過程時間(process time) 思考。

類似上述需要澄清概念(concept clarification) 的教學,教師的引導確實重要,但如何幫學生思考及鞏固(anchor)  ,才是有效學習。

不過現在又走向另一極端,全要學生自看資料,上課只討論的「自主學習」,也不恰當。

2017.8.03  原文刊放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