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觀一堂課的反思

在教學領導硏討會上,有教師提出在近年大量教育新猷下,如推行自主學習、電子教學,如何評價什麼是一堂好課?如何給教師一個準確的課堂教學考績評分?

這是一個很好的討論題目,背後的潛在意義應是:觀課評課的準則有否、應否改變?觀一堂課是否足夠判斷教師的教學能力?

一直以來,主要是觀「教」,是看教師如何設定目標、有否應用恰當教學策略,學生能否答到問題、是否明白所學內容,而判斷教師教學能力,可說是仍以教師為主導的教學。

教得不好,依書直述,學生感沉悶,離棄學習,很易就見到。所以就要觀「學」,要看學生的參與學習程度,及是否學得到;不過,看「參與」容易,即學生都在「活動」,看是否「學得到」要有些功力,因要評估學生能力,學習目標是否恰當,即學習含金量問題。

自主學習的推行,有多種形式,在課堂上的具體例子包括預習、課前上網找資料、觀預錄講解影片、課堂上分組討論、學生匯報等等,觀教的少,觀學的多;教師講得少,學生說得多時,對一般以上能力,較聽話的學生,參與度明顯提高了,但是否學得恰如其份,即學到的份量剛吻合能力,自然要看教師的設計,包括課堂前的學習準備、小組討論或解難前的資料輸入,以至課後如何鞏固學習等問題。

隨便走入課堂作「碎片式、路人甲式、走透透式」的觀課確實不能準確評價教學能力

只用觀課準則表,數數在一堂課內有沒有電子元素、活動項目、學生報告等並不一定能評出好課。

2016.6.23 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
卓越教學領導:觀課用甚麼準則?

在「卓越教學領導」的工作坊上,教學領導最有興趣探究的,仍是與課堂實踐最相關的「備課、觀課、評課、何謂好課」等問題。

我提出了第一個問題:用甚麼「標準」觀課評課?

很多學校領導都提到會參考校外評核(ESR) 的觀課準則,作為校內教師教學優劣的評分,是考績(appraisal)的一重要部份。以前,學校的觀課表格都有不同形式,甚至視被觀課的教師的年資而設計對應式觀課表,例如新入職的同事會用有明確要求的行為表現,從衣着、態度,到備課要求、如何寫教學目標、用甚麼方法、學生表現等等,像清單(checklist) ,按着做就有一定質素保證,與教育學院評價學生的實習表現近似;對資深教師的教學,要求就不一樣,既然教學常規已能掌握,就要看目標及教學內容是否對應學生能力,能否達標,學生的投入及參與學習程度,及有否運用恰當策略,照顧「大中流」學生等等。這些視作何用途才設計的觀課表,其實頗有意思,尤其是不同學科的教學目標和重點不一樣,有透過提問澄清概念 (concept clarification) ,有要從實驗中建構知識,有需要不斷參與互動活才掌握說聽能力等等,也就是甚麼知識能力應如何教的問題(pedagogical content knowledge) ,是需要卓越的學科教師領導的。現在學校都參考ESR的觀課表(官員們請不要詫異,說甚麼觀課表不應外流之類,有官員以外人士參與的ESR自然會流出,更重要的是,評核學校教師表現而不讓人知道評核準則,在專業上完全站不住腳,這是最基本的評核知識素養assessment literacy)

自教改以來,很多頗浪漫動聽的意念紛呈,學會學習、共通能力、學生自主、探索創新等名詞,但都是頗空泛而難於在一、兩堂課呈現及量度的。這些意念,像天上的星星,引領前路,卻不是隨手可摘的。

ESR的觀課表,很大程度是因應教改課改的「星星」而共冶於兩頁A4紙上,亦引領教師多從學生有否參與學習,是否學得到而設計教學,是很重要的範式轉移,不過,卻不是從學科應如何教才達標的取向考慮,可能因ESR已不再是專科視導,官員們甚麼科目也要觀,評核項目也只能普遍化(generalized);又可能因急於推「星星」,也就出現早期ESR表格上竟有在一堂課上看有沒有專題研習、品德教育等四個要推行的關鍵項目,就算近期流行的「照顧差異」及「自主學習」也不應是獨立評估的項目,因這兩個意念應貫串在學校的多項課堂內外的學習活動,而且是持續永恆的課題,不一定能在單一課堂上即時顯現。

這裏無意質疑ESR的專業性,而且更相信其評分是相當準確的,觀課越多,常模(norm) 就會很清晰,是不易的道理。卓越的教學領導,功力不在準確評分,也不在只找到不足與錯誤(串錯字,yes, no問題太多,學生沉悶之類) ,而在能否提供有效回饋,在被觀課的教師的教學能力基礎上進步,才令他心悅誠服,樂於改進。

常形容我們錯用了「碎片化」(fragmented) 的觀課,即把準則分為幾十項,在形容詞上打圈,不斷在方格上打分,以為要據甚麼「分組、活動、電子軟件、影片......」,以至「預習、學生展示、共通能力......」等項目量度才客觀,是好課,而忽畧了最重要的主線,學習目標及含金量,「要學什麼,據什麼學習內容和能力,才決定如何教和學」才是最根本考量。

這裏無意低估大量創新教學如電子教學的作用(下期會詳談) ,但卓越學科領導,要回歸基本,再鑽研學習理論及教學策略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(卓越教學領導之四)

2016.6.20  原文刊於教協報659期〈見微集


我又不是她

十多年前,開展了校本專業支援的工作。

我的其中一位同事,是極優秀的英文科教師,教學點子多,人又熱誠親切,教英文時七情上面,示範時抑揚頓挫,戲劇感特強,且節奏明快,同學都易受感染,陶醉於學習中。她又任科主任多年,精通課程及測考要求,且非常勤力,徹夜不眠,精批細改作文及習作,深受學生擁戴。每次在講座分享,教師都好評如潮,覺得超級出色,校長們都認為如聘得這樣的教師,學生有福。

可惜,教師們都止於聽,沒改進行動。我好奇的追問:「聽了這麼好的分享,應可好好向她學習。」冷不防有位教師爆了一句:「我又不是她。」

這一句,令我反思良久,亦奠定了在作專業支援時的兩大原則。

一是所有學校改進都要在地化(in context)。每一所學校,都像人一樣,是獨立個體,體質不同,各有差異,不能推行劃一的改進模式,要因時制宜,配合學校的情勢而改進,與西方教育重視個人特性,因材施教,同一道理,而不是走集體式的工廠倒模改進。

無論超級教師如何出類拔萃,卻不能要求別人做到像自己一樣,因為她確不是你。第二個原則就是教師的改進,不是要脫胎換骨,或模仿優秀,而是要在現存條件上提出可行、安全,不翻天覆地的改變,也就是要在教師的基礎上幫他們搭建改進的階梯,才有擁有感,持續改善。

易地而處,也就是有效教學的最重要、最核心的理念,不理解學生的學習背景、能力、難處、難點,以為一教就應該明,是最大的盲點

2016.6.16    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
教學領導的討論

在教學領導的工作坊上,重看了一段BBC記錄片:我們的孩子夠堅強嗎 (Are our kids tough enough?),是五位中國教師,以傳統中式教學,在英國Bohunt 中學的一班學生實踐一個月,再比較實驗班與其他班的測考成績,結果是中式教學在各科測考都較好。

「在這個課堂教學實驗中,為什麼中式班學生在統一考試中各科成績都較西式班高?」學校領導們以此為題,進行討論。

「這所中學的學生根本不錯,記錄片雖剪輯了頗多因嚴謹紀律要求而產生的課堂混亂問題,但在一個月的實驗中,越接近考試,學生越自覺溫習,因被安排在中式教學班上,就有光環效應,對一般較有能力和自信的學生,都想考贏,什麼教學策略並不成為決定性因素。」

「不能排除某些學生 ,就算一直在西方教育制度下學習,也能接受講解式教學 ,且覺得學得更直接更快,亦體會到教師熱衷教學,有嚴謹要求,是為了他們盡快學到的苦心。中式教師們亦極努力,做了很多建立關係、經營班級的功夫。不過長期用一種講解教學,多優秀的學生也覺沉悶,較活躍的同學更抗拒。中國教師們都很沮喪,感到努力白費,一直埋怨學生水準低,也就是沒易地而處的反思。」

「沒機會看到試卷,也就不知道是考什麼內容和能力,如果中式教學剛對應測考內容,例如是記憶知識及基本概念理解 ,成績可能不錯。反而常強調解難探究、小組互動之類的學習,在測考上未必能展示,需要更長期培育 ,或考試以外的另類展示 ,才能發揮高階思考的效果,也就是『教』與『考』是否一致(align)的問題。」

2016.06.09 原文載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

六四的堅持

曾說過,六月是最傷感的,因為又到六四。

二十七年來,從未忘記,那波瀾壯闊的民主運動,那刻骨銘心的犧牲。

那一年,四、五、六三個月,電視上傳來的,是扣人心弦、震撼悲憤的畫面;聽到的,是日以繼夜,不理安危的前線記者,沉重的報導;讀到的,是一篇又一篇痛心疾首的文字記錄。

「老師,我就是八九那一屆畢業的,她是九零年。記得我們嗎?我們都曾在校園寫大字報,貼標語,拉橫額,上街遊行,支持民運。因防滲透,取消罷課、罷工、罷市的『三罷』遊行那天,我們不甘心,自發在校園外街道走幾圈,再靜坐罷課呢!」外出做講座,偶然圍攏上來打招呼的教師,就是這樣喚醒記憶的,都是中年了。有點偏見,我的學生,最投入、最熱切於教學工作,多是那兩、三屆畢業的,或者是因為共同的經歷,凝結出教育的使命。

書架上,數量最多的竟是與民主運動相關的書籍,是二十多年來的積累,更是傷痛還未撫平的印記。

雖然不明白某些年青人為什麼會混淆視聽,用粗鄙言詞形容支聯會,我對其領導卻心存崇高尊敬,感謝義工安排一次又一次的抗争遊行,一年復一年的悼念集會,使我可行禮如儀,直到平反。

每年六四之後,都會寫篇小文,描述那不滅的燭海,那美麗的市民,讓那一夜,洗滌一次心靈。

今年例外,燭光悼念集會之前寫這篇,因為在最艱難的時候,更需要堅持。
後天是星期六,晚上維園見。

2016.6.2 原文刊於明報副刊〈教育心語〉